活字印刷如何存活
活字印刷如何存活
昇洪印刷廠
踏進業安工廠大廈,觸目所及全是紅色的封條,無聲訴說著大部分的租戶已經搬離,位於二樓的昇洪印刷廠是少數「負隅頑抗」的廠家。環顧本地多數印刷廠早已使用柯式印刷,千禧後更引進數碼印刷,想不到的是昇洪印刷廠的負責人梁國洪師傅卻仍然使用活字印刷。
圖右為梁國洪師傅,另一位是梁師傅的兒子。現今兩人支撐著整間印刷廠。
早年梁師傅曾在舅父所經營的印刷廠學習,及後他在父親的鼓勵下嘗試創業,「我心口有個勇字,廿幾歲,跌倒咪起返身。」略懂印刷的他,憑著這份魄力,最終於長沙灣開設了自己的印刷廠。當年區內印刷廠林立,食堂總會遇見其他印刷廠的師傅,梁師傅會把握機會,向他們請教外,亦會到其他印刷廠房,旁觀經驗老到的師傅工作,從中偷師。後來他成為了獨當一面的印刷師傅,對印刷機械也甚為熟悉,「我曾經拆過一部印刷機再砌返,我個仔睇住我整。」梁師傅說來語帶自豪。
梁師傅把「骨」字作部首的字粒磨去一半,再從另外一個字粒取其右邊的「交」字,兩者拼合,成為「骹」字。
七十年代的印刷廠要預先向警察部申請二級印刷牌照,方可投入運作,並需每年重新申請。此圖文件於1975年4月14日發出,以英文詳細列明昇洪印刷廠的地址、印刷機的機種、尺寸和數量。
鼎鼎大名的海德堡印刷機,德國生產,外型復古優雅。梁師傅在印刷行業工作了六、七年後才有能力購買,行內人皆知「邊間廠有呢部機,就係行內第一㗎啦。」
印刷術的功夫
使用活字印刷,首先要考慮文字的字體和大小。中文字體大概分為楷體、黑體、方頭和宋體,宋體後來又演變出老宋體、仿宋體、明宋體等。最小的字體和最大的字體分別為六號和大號。中文通用字約二千多個,加上林林總總的字型,看得人眼花撩亂。有時候遇到生僻字,梁師傅便要自製字粒,把字粒磨開,取其部首,再拼湊另一個字粒,一個「夾字」就完成了,「嗰陣隻手成日磨到出血,因為你要攞個火石機去磨,『咄』一聲,就磨到隻手,仲要一路磨嘅過程中,火石機仲係熱嘅。」整個過程充滿艱難,不是想像中的容易。
說到下一步便是排版,從版房檢索所用的字粒,把它們放在版上,並要估量空間放置鉛片作為間隔。如要列印證書、請帖等,則要放入花粒和符號。對於新手來說,最難的是要令間隔距離劃一。「只係學少少嘢,當然就好快上手,但要學得精嘅話,就難好多。」之後鎖好模版,便可以進入印刷程序。印刷過程甚講求技術,正如梁師傅口中所說「張張皆辛苦」。現在的數碼打印,由稿件設計、字體款式及大小、造字、圖案製作等排版設計工序,皆使用電腦處理,而傳統印刷技術,整個製作過程,都依賴人手技術完成,當中實在包含著很大的學問。
鑄字公司派給印刷廠的字體書,內有花俏的英文字體、用於證書的花線、喜帖上可見的喜慶字眼等,應有盡有。
對於普通人而言細小且難以辨認的字粒,梁師傅卻能快速找出,皆因他熟記字粒的部首及擺放位置。
只想齊齊有工開
回顧七十年代,中環洋行林立。印刷廠的營運部工人會直接在街上招攬客人,推銷產品。當年申請一張印刷牌照並非易事,因此持有牌照的廠房,會在廠內分拆成一個個車位,俗稱「搭機位」,近似現今的劏房住屋模式,梁師傅笑說:「你買部機返嚟,你就係老細啦!」空間有限的廠房已能投入製作生產。
說到印刷的機種更是不勝枚舉,除體積大小外,再分手動、半自動和全自動。若果接了一筆訂單卻發現自家的印刷機未能做到理想效果,廠家如何是好?梁師傅解釋道:「咁好多嘢係交換嘅,譬如你接咗單生意,你冇嗰隻機,咪畀第二個做囉。」廠家之間會互相交換訂單,生意做成,皆大歡喜,此亦可見廠家之間合作無間,靈活變通,配合不同的需要。可惜自千禧年起,隨著香港鑄字公司消失,倚靠活字印刷的廠家寥寥可數,昔日這種互惠互利的情景恐怕不能再現。
梁師傅於七十年代中租用房委會轄下的長沙灣工廠大廈,因其改建,遷往同為房委會轄下的業安工廠大廈。現今梁師傅再次面對相同命運,但今次可遷往哪裏,尚未有答案。
廠房存放了十萬多個的鉛粒字,梁師傅在執拾及整理字粒的同時,亦靜候有心人把它們帶回家。
傳承活字印刷的願景
印刷廠已踏入第五十個年頭,梁師傅仍堅守和宣揚著傳統印刷技藝。雖然柯式和數碼打印如今已成印刷方式的主流,如梁師傅般懂得活字印刷的已屬少數。他衷心希望這文化瑰寶可以傳承下去,「如果有啲後生仔上嚟,我好樂意將我自己識嘅嘢教畀佢哋,佢哋再去話畀人聽以前啲嘢係點樣嘅。」另一方面,梁師傅亦計劃教授有心人運用字粒創作山水畫,藉以傳承這個傳統行業。對於部分小型工廠,房委會轄下的工廠大廈改建計劃可說是滅頂之災,但梁師傅仍然抱有一絲希望,努力尋找合適的搬遷地方。結局會是如何,今天仍是未知之數。
近年梁師傅研究利用字粒創作圖畫,亦與不同人士合作,更開設工作坊以生動方式推廣印刷技術,藉以將其承傳。